在那套令人屏息的画材旁,还静静躺着一个修长的、以雾面灰纸与墨绿色缎带精心包扎的花盒。
与画材的厚重奢华不同,它显得清雅而克制。
舒榆的心跳尚未从画具带来的冲击中平复,她迟疑地打开花盒。
没有浓烈扑鼻的香气,只有一股清冽的、带着水汽的草木芬芳悄然弥漫开来,映入眼帘的,并非象征炽热爱意的红玫瑰,也不是华丽繁复的庆典花束。
那是一捧极其雅致、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美感的花材。
几枝姿态蜿蜒的白色蝴蝶兰,如同停憩的玉色蝶翼,圣洁而脆弱;簇拥着它们的是灰绿色的银叶菊,叶片上覆着一层如同月光的细腻绒毛,;间或点缀着几朵半开的、淡紫鸢尾,花瓣上有着精细的脉络,神秘高贵。整束花色彩清冷,层次丰富,仿佛将一幅莫奈的朦胧睡莲图,浓缩在了这一方天地之间。
这束花,像极了李璟川本人,不流于俗套,不显山露水,于低调静默中,彰显着极致的品味与深藏的、需要细细品读的心意。
它也像极了舒榆,那份独立,那份清醒,那份不愿随波逐流的孤高,都在这些清冷别致的花材中找到了呼应。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但答案,已然在这份无声的馈赠中,昭然若揭。
舒榆伸出手,指尖先是触碰了一下银叶菊那带着天鹅绒般触感的叶片,微凉而柔软。
然后,她轻轻抚过蝴蝶兰娇嫩的花瓣,那触感冰凉滑腻,如同上好的丝绸。
这份美丽,安静,持久,不张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正一点点渗入她周围的空气,也渗入她严防死守的心扉。
她将花束取出,找来一个素净的玻璃花瓶,注入清水,仔细地将它们插入、调整。
做这一切时,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个安静的仪式。
当她将这瓶花放置在临窗的画桌一角时,清冷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花瓣和叶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旁边那套顶级画材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奇异的、宁静却充满张力的画面。
他送的,不仅仅是花和画具。
他送的,是一个被他理解和珍视的世界,一个他精心为她营造的、兼具精神认同与物质支持的“安全”环境。这份体贴入微的攻心之计,比任何直白的情话或强势的宣言,都更具威力。
清者虽清,但他不容任何人玷污她的名声,亦不容她因外界纷扰而蹙眉。
他更以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我懂你的梦想,也懂你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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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清雅的蝴蝶兰在舒榆的画室里静静盛放,与一旁顶级画材的木质气息交融,构成一个既令她灵感涌动,又无形中提醒着李璟川存在的独特空间。
她试图将全部心神沉入新画的构思,用笔触梳理纷乱的思绪,外在的流言虽因他亲自出面而平息,但内心因他而起的波澜,却需要更多时间来抚平。
然而,树欲静而风未止。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未完成的画布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舒榆正专注于调色,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微微蹙眉。
顾言。
自上次那场不甚愉快的迎接缪斯派对后,她已明确婉拒了他后续的几次邀约。
她迟疑地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道苍老却矍铄、让她瞬间收敛了所有随意姿态的声音。
“小榆啊,是我,陈世清。”
陈世清先生,江市画坛泰斗,更是她已故祖父的挚友。
当年她初执画笔,是陈老先生在一众学生中发现了她那份与众不同的灵气,悉心指点,为她奠定了坚实的根基。
于她而言,陈老不仅是恩师,更承载着一段与祖父相关的、温暖而厚重的记忆。
“陈老师?”舒榆语气立刻带上敬意,“您怎么亲自打电话来?”
“哈哈,怎么,我这个老头子不能关心一下得意门生的近况?”陈老笑声爽朗,寒暄几句后,话锋顺势一转,“小榆啊,听说顾言找过你,谈合作策展的事?”
舒榆心下一沉,已隐约猜到几分,“是提过,但我”
她婉拒的话尚未出口,陈老便温和地接了过去,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与不容置疑的推许:“顾言这孩子,虽说行事风格西化了些,但眼光和魄力还是有的,他这次筹划的亚洲新空间,首展主题与你近年研究的方向很契合,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出面牵个线,他很看重你的才华,我看这个合作契机很好,对你个人声望的提升,以及作品进入更主流的拍卖市场,都大有裨益,算是给老师一个面子,好好考虑一下,嗯?”
一番话,情理兼备,更是搬出了老师的面子和祖父故交的情分。
舒榆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
顾言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精准地找到了她最难拒绝的切入点。
她可以无视顾言的热情,可以反感他的高调,却无法轻易驳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