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对这小丫头生了异样心思呢?是当年掖庭初见,她声如啼莺,扬言要攀树去捉他下来的时候?是后来到了东宫,日日研墨添香,却废了许多柱墨,许多炉香,每每令得他忍俊不禁的时候?是三载相伴,一天天情谊积淀,发现自己可以在旁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却偏偏对着她每每破例的时候?
相识三载,他看着她一日日自那个精灵调皮又稚气笨拙的小宫婢,长成了如今韶华初绽的明媚少女,一千多个日夜的朝夕相伴,让原本表面玩世不恭,内里警惕戒备的少年习惯了这份温暖,也贪恋上了这个给予他温暖的人。所以……便再不舍得放手,莫论如何都将她留在身边,一世相伴。
只是,那回她遇险的事情,令他陡然明白过来,相较于放手,他更怕她陷入危险。
而今,已身尚且难保,自然得设方护她周全——那怕,明明知道此次一别,再难相见。
“莫哭,原本就笨拙,若哭成了花狸儿,那便更丑了。”见她明白过来之后,泪水就这般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少年便抬了衣袖去替她拭泪,未想到越揩越多,索性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她靠在他肩头,泪水尽洇进了他平纹绢的衣衫里。
少年唇角便贴在她耳畔,低低道:“盘费行囊,还有车马御夫之类都已替你们打点好的,记得了要乖乖随你家阿姊离京,不许任性,可记得了?”
“嗯。”最末的时候,她哽咽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沁园」词牌「沁园春」中的沁园,就是这一座。
第75章 刘庆与左小娥(十)
洛阳,南宫,崇德殿正寝。
时值开岁三月,尚是乍暖还寒时候,夜风还带着些微凉意,旷静的殿室中亮着几盏青铜朱雀灯,微风入户,莹莹焰心有些明灭不定,略带了清寒的灯华烁烁流映,身姿单薄的十四岁少年拥着一袭白狐裘,正伏案看书,火光衬得他原就略显苍白的秀郁面孔愈发清质孱弱。
“阿兄,你来了。”刘肇自手中那一卷《外戚传》上抬起了头,眸光暖然,就这样随意亲切地招呼道。
刘庆却仍是中规中矩地施了礼,才起身上前。
“陛下在看书?”他看着弟弟身上那一袭暖厚的狐裘,眼底里微微带了叹息-阿肇一向体弱,尤其畏寒。如今这般的天气里也是需拥着裘衣的。
“是啊,”少年看着兄长,神色默了一瞬,而后清声道——“很小的时候,太傅教我,为君之人需博识广见。但自出生起,我便一直拘在这座宫城里,连宫门都极少出过,连这洛阳城都不知到底是何模样,「广见」是注定做不到了,是以也唯有多用心思在书卷上,以期借鉴先贤了。”
语毕,少年天子自案前揽衣起身,走了过来,站到刘庆身边,与他比肩而立:“这些,阿兄应当明白的。”
刘庆轻声叹了口气……自然,他都明白。
眼前这个人,是小了他一岁的阿弟,是太后窦氏手中最重的筹码,甚至是夺了他储位的人。
但,奇异的是,隔着这些多的恩怨,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份却是真的不浅。
总角相嬉,垂髻同乐,这是自小牵着他衣角乖巧地喊「阿兄」的孩童。即便后来承位为帝,有了君臣之分,却也从未因为自己「废太子」的尴尬身份而猜忌疑心于他。
甚至,许多回窦氏欲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都是这个弟弟默默地挡了回去,就像三年前太后寿宴上那一幕。自己讨要小娥,而天子沉默……其实是在替他这个兄长忧心。这些年间,这个弟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维护着自己。
阿肇,从来都是个重情份的孩子呢。
而自十岁承位之后,这个名义上的天子过得怎样的日子,他自然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镇日里只在内宫,极少会见到公卿朝臣,对外言是天子年幼,尚未有理政之能,其实……几乎算得上监禁。
他手边能用的,也不过几个内腹的内侍,能见的,亦不过像他这样儿「不务正业」的宗室亲族。
这样的情形,谁会甘心?
自古,幼龄践位的天子,多半都会大权旁落。
当年,前汉的孝武皇帝,因担心幼子年稚,承位之后母壮子弱。所以立刘弗陵为储而杀赵婕妤,并定下「立子杀母」之制。
可惜,八岁即位的天子,毕竟年稚。后来,到底还是被先帝的托孤之臣霍光揽了大权。直至孝宣皇帝刘病已即位,八载隐忍,终于在霍光死后两年尽诛霍氏党羽,成功继掌大权,并成为名著青史的一代有为圣君。
只是,自宣帝之后,继任的元帝刘奭、成帝刘骜、哀帝刘欣、平帝刘讳衎等皆是庸碌无为或昏聩之辈,以至于王莽篡政,绿林、赤眉等义军四起,攻入长安城,推翻了王莽伪政。
而后,绿林军拥立了一个荏弱怯懦的皇室子弟刘玄为帝。即是更始帝,但此人未能把控政局。以至两年之后,赤眉军拥立的城阳王后裔刘盆子攻入了长安,刘玄降,西汉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