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信任这个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尤其自阿父逝后,他于她而言,便是这世上最为亲近的存在了。
“若是它贪玩耍再不回来,朕便寻一只一模一样的狸儿与你,可好?”天子看看了眼前情绪虽稳了下来,却仍隐隐有些低落的少女,温和妥帖地出声询道。
“不必了。”十六岁的少女闻言,甚至没有丝毫犹疑。虽语声和软,却是十二分明白地出言拒绝了。
他倒是颇为意外,有些不解地看向眼前这几乎爱狸成痴的少女。
她抬了一双清泉般明澈无垢的眸子,与他对视,神色是极少见的认真郑重——“即便生得一模一样,那也不是阿雪了呀。”
字字落音,如此清晰而纯粹。
天子闻言,倒是神色一怔,径自愣了片时,而后不由有些自失地一笑……
的确,哪怕一模一样,甚至更好,亦不是原先陪自己历经那么多风雨,伴自己走过那么些年华,情之所系,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一个了呀。
所谓情份,可贵便在这里,怎的反倒是他自己犯了愚?
……
地节三年夏,封皇太子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
地节四年春,封外祖母为博平君。
又封许广汉之两弟,许舜为博望侯,许延寿为乐成侯。
许氏家族,一门三侯。
而许、史两家子弟,不少也受了天子破格拨擢,在朝中居任要职。
季暑六月,未央宫,椒房殿。
“殿下,这橘酢用冰镇得沁凉,正合消暑,且用一些罢。”莺时将手中的梓木朱绘小食案放到了霍成君眼前的文贝曲几上,小食案中置着一只白玉盌,盌中淡橙色的果酢晶莹鲜美。因为刚刚自冰水中取出,盌外还沁着许多细密的水珠,单看上去,暑气似乎便消了大半。
“凌室今岁帜了许多冰么?”闻言,跽坐在漆案边的霍成君看着依例送来的冰镇酢浆,转头问道。
十七岁的少女一袭苏芳色的轻纱襦裙,直衬得明肌似雪。她渐渐脱了昔年的稚气青涩,颊边的婴儿肥已然褪去,原本精致无伦却一团孩气的容貌。而今仿佛是瓷玉雕像终于点染上了秾淡合宜的釉彩,不需铅华粉饰,便已是颜色惊艳,丽质无俦。
此时,眸光看了过来,清泉似的明澈无染,却波光滟滟,莺时几乎一瞬看得微微发怔——自家女公子,原就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呢。
“怎么了?”霍成君见她发愣,不由有些疑惑地问——“你也不晓得么?”
“自然是同往年一样的。”莺时这才回了神,立时淡笑着应道——“不过,莫论帜冰多少,又哪里会短了殿下的用度?”
凌室乃是帜冰之所,年年严冬凿冰储于其中,到了盛夏取来消暑。一座凌室供应着整个宫城,需耗甚大,年年供不应求……但,皇后殿下自然日日都有冰镇的酢浆和鲜果作饮馔。
自四年前入宫起,宫中最好最稀罕的东西。除了供奉长乐宫的太皇太后,其余皆是送来了这儿的。
宫闱内外,朝野上下,谁人不晓天子独宠椒房,圣眷无双?
“唔,这样啊。”少女闻言,却是默了片时,神色若有所思。
正微微愣神间,便听得熟悉的脚步声自外间渐渐清晰地传来。而后,一角银白色袍裾便映入了眼帘,年轻的天子高冠玉剑,明逸隽朗,正阔步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莺时赶忙施礼,霍成君却是有些惊喜地看向了陡然出现的天子,眸子里带着难掩的雀跃——近几日陛下政事繁冗,她也难得见他一回。
“冰镇的酢浆解暑确是合宜,”年轻的天子神色温和,走到了她身畔,姿态随意在流黄簟上揽衣落坐。而后看着文贝曲几上那只盛着冰镇橘酢的白玉盌,温声劝她道——“但柑橘性凉,饮得多了恐伤脾胃,日后若用,记得添些蜜糖调和才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