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东西给咽了下去。等视线再聚集,他看见纪连溪在笑。
是那种偏着头,难得开心的笑。秦亦熙没见过纪连溪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居然连哭都忘了。
在那一刻,他好像才真正瞧见了纪连溪。
秦亦熙把那个笑记得很久,所以后来,他总是每天坐在院子的树下干同一件事情。
那个八卦盘,可以占卜吉凶和命线,但十七岁的秦亦熙却只用它来算纪连溪今天会不会高兴一点。
秦亦熙只用了两个月,就敢在纪连溪头上作威作福了。
甚至会晚上偷偷跑到纪连溪的房间去,在被发现之后,就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怎么眨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一套动作下来,纪连溪居然说不了一个“不”字,最后只能黑着脸给了秦亦熙一个脑崩。
然后把人拉进被褥里。
四季轮转,时间一晃到了冬季。秦亦熙的修为没有纪连溪搞完,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只想窝在屋子里。
问天殿的人都已经找疯了,秦亦熙现在却还能一个轱辘滚进纪连溪怀里,然后闭着眼睛打哈欠。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秦亦熙突然想起了他被纪连溪第一次丢进房间的事,于是开始翻旧账。
说完,他又迷迷糊糊地讲起他的来历。
讲问天殿里面有多无趣,讲那些卜算之法他小的时候学起来真的很累。还讲他第一次摸到纪连溪这条命线,有多开心。
“所以你跟着我,其实只是好奇你那条在外的命线长什么样?”纪连溪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秦亦熙脑子转不过弯,觉得这句话也没说错什么,便点了点头。于是发现纪连溪盯着自己的脸,神色更晦暗。
他轻声开口,像是在讽刺什么:“我以为你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秦亦熙直觉他有点不对劲,于是偷偷摸摸又想掐算。
纪连溪却冷冷地说:“秦亦熙,不准算我的想法。现在,你认真回答我。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命线是什么样的。”
秦亦熙被纪连溪此刻的模样吓住了,犹犹豫豫:“既然是朋友,那多半是蓝色的。”
纪连溪闭了下眼,他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时,落下一句:“秦亦熙,你好样的。”
他走了,秦亦熙却一夜未眠。
从那天起,纪连溪和他之前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疏远的关系。秦亦熙还是会在晚上摸进纪连溪的房间。
可纪连溪看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人孤身离开。秦亦熙的话堵在那里,慢慢地,他再也没去过纪连溪的屋子。
秦亦熙知道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也找不到办法挽留。他只知道,八卦盘上,纪连溪很久都没有开心过了。
等了很久,关系始终未能缓和,考虑了很久,他准备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纪连溪却一反常态的攥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要走。
秦亦熙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因为我呆在这里,你好像很久一直都不开心。
但你其实笑起来很好看的。
最后,秦亦熙摸着鼻子,视线闪躲。生平第一次编了一个谎言:“因为我把那条命线摸清楚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现在连纪连溪都摸不清楚,怎么可能分辨的出那条线。
纪连溪不知道,所以很久很久,他终于松开了攥着秦亦熙的手。
秦亦熙本以为这个故事就会这么迎来结局。他的人生里面能有过这样一遭,就已经足够圆满了。
不管那条线是什么颜色的,漫长的时间过去,都会慢慢泛白。他会和纪连溪成为不再认识的,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即使他有点不想要这样。
但这段关系的终幕,为什么会比这还要糟糕呢?
秦亦熙被身后的人揽进怀里,闻着那近在咫尺的血腥气,居然连哭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得知了他的定向,在回去的路上,将他团团围住,那个架势,是置他于死地去的。
秦亦熙本以为面对死就很可怕了,但现在比那更可怕的就这样出现了,纪连溪快死了。
地上尸横遍野,血迹蜿蜒,他的声音一直在抖:“你疯了吗纪连溪,我没说需要你救我,你在逞什么英雄!”
可说完,秦亦熙又变回了那副无助的模样:“我带你回去,回问天殿。我和掌事说我以后都不出来了不乱跑了,他一定会救救你的”
纪连溪捂住了他的嘴,声音模糊:“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不要回去。”
秦亦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的后颈,滚烫的,顺着空隙滑到脊背。
纪连溪捂着他嘴的手越来越冷,轻轻开口说:“你现在来算算我在想什么吧。秦亦熙。”
秦亦熙按照他的话运转灵力,但不知道是心神太乱还是怎么样,他一直算不出来,重复重复,不断的重复,直到那只手落下去。
卜算的动作终于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