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你不急着吃,这伙食水平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现在倒是挺有文化的,罗雁斜他一眼:“有得吃就不错了。”
罗鸿是不怎么挑食的,他们这代人本也没有这样习惯。但人生由奢入俭难,他昨天吃的还是两荤两素的齐全样式,今天乍然面对现实,啧啧道:“妹儿,就没有别的男生还想来给你送饭的吗?我再沾沾光。”
谁有周维方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说不要脸一些,也就是他才有这个献殷勤的机会,换一个人都不用罗雁想办法拒绝,罗鸿早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他也就是开个玩笑,坐下来动筷子:“要不要给你热热?”
这么热的天气,菜凉也就凉了,罗雁:“不用,凑合吃吧。”
她话是这么说,吃一口微不可见地蹙眉,莫名地想起周维方,说:“我们自己也能吃点好的。”
怎么还气鼓鼓的,罗鸿给她拿钱:“你看着买。”
他真是腾不开手。
罗雁惦记着晚饭,面前这顿更吃不下,从架子上找自己的零食,吃了半袋钙奶饼干。
罗鸿忽的想起自己在陕北插队的时候,每个月最期待的就是包裹里有什么好吃的。
他当时还以为是父母从供应里匀出来的部分,回城后才知道妹妹把她那份也偷偷塞进去,生怕他在农村挨一点饿。
想到这,罗鸿又给妹妹拿钱:“饼干快吃完了吧。”
这两年买饼干点心已经不用粮票,罗雁不管在家里还是哥哥店里,打开柜子都没缺过吃的。
她跟哥哥向来也不客气,还提要求:“我想吃巧克力。”
罗鸿索性把钱包都给她:“给我留块儿八毛的。”
罗雁:“我又不是土匪。”
她数出七毛五说:“得亏现在买巧克力也不用糖票了。”
罗鸿:“听说南方好几个地方大丰收,说不定以后连粮票都取消了。”
粮票是还没取消,但也渐渐放宽,罗雁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人,说:“现在七两票就能买一斤米。”
罗鸿比妹妹知道得多些:“京市供应足,别的地方还是足额收的。”
这个罗雁倒不是很清楚,不过脱口而出:“那福建也收。”
福建?罗鸿看眼手表:“三方估计才到河北。”
罗雁嘟嘟囔囔:“谁管他到哪啊。”
真的不关心吗?罗鸿觉得未必,但没有戳破——还是那句话,事情是以妹妹的意志为发展的。
但罗雁要给自己找理由:“是因为现在是饭点我才想到他的。”
又纠正:“不是想到,是提到。”
嗯嗯嗯,她说什么都行。
罗鸿敷衍地点点头,又扒拉两口饭:“你下午没课,回家还是在这?”
外头好大的太阳,罗雁哪儿也不想去,更何况后天就考高数了,她道:“在这复习。”
她看书,罗鸿挣钱,一下午各忙各的,直到日落西山,罗雁才暂时放下书,活动着筋骨去打饭。
罗鸿在后面喊:“多要点肉!我饿。”
午饭没多少油水,还不够他抡两下锤子的。
罗雁也饿得不轻,看餐牌上的字都咽口水,很克制地点两荤一素,付完钱站边上等,无聊地转悠着眼睛。
这家炒菜馆子离交大很近,食客当然也以学生们为主。
坐得满满当当的店里有两个男生冲罗雁笑笑,看样子似乎是认得她。
可罗雁不认得他们,脑子转来转去也没想起来。
她在记长相这件事上其实有些不擅长,但实在不好过去问一句“你们谁啊”,只好装作认出来的样子也笑笑,在心里喊着:千万别跟我说话。
越是如此,越是事与愿违。
这个小饭馆只有一条过道,两个男生就挨着罗雁要走的必经之路坐着,看她靠近问:“罗雁,你不在这吃吗?”
妈呀,他们到底是谁。
罗雁心里直呼救命,还是礼貌道:“不啦,我哥在等我。”
男生点点头表示知道,倒没跟她再多说什么。
罗雁长舒口气,福至心灵想起来他们是隔壁班的同学——两个班有几门课是一起上的,不过她不知道人家的名字,至于别人知道她的,倒不叫人觉得意外。
她回店跟哥哥提起这段插曲和心理活动,罗鸿说:“早上有几个人来修车,我听她们好像也提了‘罗雁哥哥’之类的话。”
几个小姑娘在一边压着声音讨论半天,最后得出“兄妹俩不太像”的结论。
罗雁向来知道自己在学校还是有一点知名度的,高高兴兴说:“要是大家都知道罗雁哥哥是修车的就好了。”
那生意得多好啊。
“修车的”这三个字,其实很容易带出轻蔑,但从妹妹的嘴里说出来全无此意。
反而罗鸿自己有时候怕人家因为她有个干个体的哥哥多议论几句,说:“要不你把这几个字都贴脑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