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取短暂的释然与欢愉,她不知道这种无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童原认真地思考接下来到底应该选择逃脱、终结,还是放任自己与深陷泥沼的孔美善共沉沦。
童原决定选择用一种极端方式来终结眼前这个局面,她知道这个家里形成这种模式的根源在于童金虎,斩草须除根。童原自那以后便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童金虎,唯有如此她才可以像切除病灶一样彻底终结孔美善的痛苦。
童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孔美善竟然会在她的计划实施之前先对童金虎挥起铁锤,前后只是差了那么几天,孔美善就白白搭上了自己的自由。童原想不通是什么让孔美善突然间拥有那样的勇气,难道孔美善是通过那几年在女儿身上的锤炼,已然锻造出一个暴虐的分身?
不,不是,孔美善或许只是被童金虎逼急了,她和许多长期遭受家暴被迫行凶的那些女犯人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再不反抗她很有可能就会被童金虎打死,她们在自己死和对方死中间下意识地选择了对方,因为保护自己的生命是每一个人的本能,妻子们为这样的本能付出了长达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牢狱代价。她们当中有的人可能在心中酝酿了很久,而另外一些人或许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孔美善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挥起锤子砸向了丈夫童金虎,童原在绝望之中却一次都没有想到要杀死母亲,她总是觉得错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自己,那个侥幸存留在人世的自己,那个不被母亲喜欢的自己,那个如同一场阴雨一般的自己。如果必须让她和孔美善之间死一个,童原宁愿死去的那个人是她。
童原就是那么地爱着那个根本不爱她的母亲,那种无望地爱令她进似乎绝望,母亲的爱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稳稳抓在手里的东西,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她一直在被厌恶,一直在被欺凌,一直在被唾弃,她的心早已经如同被打碎的瓷瓶一般零零落落,是樊静一次一次用温热的指腹将她皱成山川的眉头摊平,是樊静俯身将碎裂一地的她一片又一片拾起……
童原对着浴室镜子熟练地处理掉头发与额头上的血迹,随后取出医药箱进行一番简单消毒,为了防止血再一次流出,她在衣柜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顶,童原不希望被家里另外几个人看她到这副对行为失去控制的狼狈模样,她亦不希望大家察觉到她身体与心理同时出了问题。
“阿原,你怎么吃饭还戴着个帽子,怪怪的。”阿蛮吃吃早餐时一边啃包子一边嘟囔。
“祖律不是每天都戴吗,我戴怎么就怪怪的?”童原避开樊静的注视故作轻松地反问阿蛮。
“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是就觉得奇怪。”阿蛮言毕仰起头咕咚咕咚干掉一大杯牛奶。
“我今天出门不想开车,你顺路送我去上班吧。”樊静的脸上依旧像从前那般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我送您。”童原正在撕面包的戛然停住,她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一场严肃的谈话。
童原一关上车门樊静便探身摘掉了她头顶的鸭舌帽,她渗血的额头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樊静视线,童原向旁边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躲避樊静查看,樊静如同警告似的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老师,我……”
“别动,坐好。”
“老师,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上次已经对我说过了,头再低一点。”
“我小时候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况,后来不知不觉症状就自动消失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告诉您不用去管它,它自己会好,就像伤口会愈合一样,梦游持续一段时间就会停止。”
“老师这几天抽空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你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阿原是个聪明孩子,我可不希望你有一天撞坏脑袋变成一个小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