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急剧的寒冽下来,程巷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吸吸鼻子,鼻涕都快流下来了。这本是挺不浪漫的一幕, 但校园,所有的校园都一个样,深夜静谧下来沉淀下白昼里的心事,嵌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当书签。
你以为自己在往前跑,实际上一圈圈在循环,不知跑到何处,又一次被往事绊住了手脚。
陶天然裹着羽绒服跟在程巷身后,不紧不慢的。
夏日里撞击灯罩的是小虫,冬日里则是往事的尘,一圈圈萦过去。
陶天然在她身后问:“你念叨什么呢?”
“诋毁你的话。”程巷:“当然不能让你听清。”
又往前走了一段,程巷忽然站住脚步。
陶天然随之停步。
程巷倏地调转方向,埋下头快步往宿舍方向走:“大晚上的冷死了校长干嘛让我带你现在参观,肯定是你动用钞能力她太热情了。怎么回事啊陶天然,你怎么那么有钱呢?”
陶天然说:“还可以。”
哈!程巷又被她给气笑了。
可人家这话说得没毛病对吧,想腹诽都找不到落脚点。
她双手插在长款羽绒服口袋里埋头走着。
不喜欢夜晚的校园。
太静也太安宁。
陶天然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好像回到她的十七岁。那一日学校组织看的电影散场,秦子荞为了去买小说提前溜号了。她混在学生群里,从身后很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中,分辨出属于陶天然的那一段。
哆咪啦哆咪啦。
程巷不是一个旋律感很好的人,秦子荞有时候还说她唱歌跑调。她喜欢画画,所以她看世界是一个个的色块,可陶天然的脚步在她身后变成了一段旋律,一段小步舞曲。
那时程巷抬头看了眼天。城市里的夜空不好看,一颗星子都看不到,她希望下雨,絮絮的雨声落下来,掩盖很多从不说出口的心思。
可哪有那么巧就下起雨来,她又不是什么偶像剧女主角。
程巷穿着宽大大的校服走得很慢。聊天的同学们渐渐超过她身边,聊最近的番剧,聊很火的明星,聊爸妈又给自己报了哪个辅导班真的烦死。
聊自己未来想考哪个大学。做什么工作。那年她们十七岁,未来远得像永远不会到来。
可是超过程巷的同学里,没有陶天然。
夏夜的风轻和,拂动程巷的中长发扫过程巷的唇,程巷抿一抿唇角。
她不知陶天然为什么走得和她一样慢。她也不敢回头看。
她只是迈着步子缓缓走着,听着陶天然的脚步声在她身后。
就像现在。
她也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塑胶跑道慢慢走着,听着陶天然的脚步声在她身后。
她忽然很想问:“陶天然,电影散场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慢呢?”
想着自己又失笑。
十七岁,她现在都二十七岁了,十年前的事了除了她谁还会记得。
可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为什么她还和陶天然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慢慢走着。身边没有了其他人,好像所有的热闹和跌宕的情节皆已散场。
时光的冲刷下,留下来的唯有她们。
程巷又吸了吸鼻子,听陶天然在她身后说:“那天晚上的电影,到底好不好看啊。”
程巷快速的翕了一下睫,像眼泪快要落下之前的动作。
可是搞什么,她又没有想哭。
她只是快速往宿舍方向走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待会儿怎么睡啊,让陶天然打地铺的话,陶天然经常伏案画设计手稿腰又不怎么好。
可她也经常伏案画漫画啊!她腰也不好啊。
程巷气闷闷轻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就让陶天然打地铺!凭什么不让陶天然打地铺!
她也不知从看到陶天然的第一眼起,她心里就在叫什么劲。
可让陶天然在她的小床下打地铺她也心虚。她会做梦么?她不知道,每天忙了一天后她睡得很沉。可也许她会做梦的,像高二时那样叫陶天然的名字:“喂陶天然。”
“喂,陶天然……”
梦境顺着床单流淌下来,流淌在睡在她床下的陶天然身上。
陶天然在身后叫她:“往这边。”
“嗯?”程巷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指指宿舍方向:“可是宿舍是在那边。”
“嗯,校长开了一间储藏室给我,里面有一张折叠床。”
“啊,哦。”程巷将手塞回口袋里去,脚尖又在地面蹭一下,接着猛一下抬起头来:“那你刚才在校长面前跟我开玩笑,一副你真要睡我床的样子。”
“我不能开玩笑么?”
“不能。”程巷气急败坏道。
推开储藏室的门进去。学校里各处都被老师们打扫得很干净,有淡淡灰尘味道,绝不刺鼻,只是像很旧很旧的时光。
程巷扫了眼不锈钢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