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抬起头,满眼都是正在建设中的钢筋水泥高楼和绿色的盖土网。在城建的夜明灯下,勉强能看得清停驻在施工现场的挖掘机摇杆,还有悬挂在脚手架上“
建优质工程、为子孙造福
”的横幅标语。
江建军放弃了借光的念头,继续老老实实地踩着这条新铺的沥青路面向门行进。半个月亮惨淡地挂在天上,凶手为了掩人耳目,大概率不会使用手电筒照明。那么,他就必然要用手扶着巷子的墙壁来感知方向。虽然现场提取到两枚可疑的指纹,但从那枚鞋印的初步勘验来看,凶手戴着鞋套。甚至,他也戴着手套。作案后为了不留下指纹,他大概率也不会摘掉手套。从墙壁提取指纹的流程,恐怕是白费功夫。
想到这里,江建军已经走完了第一条向西行进的沥青路面。等到一会儿向南转弯过去,地面上就只有大寒天气冻出冰层的土路。拐角处,墙壁外堆砌出一个集中存放垃圾的一米高水泥台。手电光照过去的时候伴随几声微弱的犬吠,江建军才发现有只流浪的花狗卧在水泥台旁。花狗身形瘦弱且性格安静,也没有去翻箱倒柜地扒垃圾。
江建军开始第一次调头向南转弯,那道西门就在他前方不足二十米的位置。
地面是冻出冰层的土地,江建军没留意间也打滑踉跄了一下。他忍着冷,摘下了执勤用的棉手套,用残存着余温的手掌,慢慢去触摸着巷子两侧的砖墙。
案发现场血流成河,凶手的手套上必然沾着大量死者新鲜的血迹。这种黏土烧制的红砖一旦接触到血液,也肯定会留下痕迹。凶手要么中途摘掉血手套、换上一双新手套以避免留下指纹,要么就在惊慌和黑暗中用一双血手套摸黑走到底。如果他更换掉血手套,会不会丢弃在那个存放垃圾的水泥台里?这时,江建军突然想到了那只乖巧安静的流浪花狗。
如果凶手再狡猾一点,最坏的局面是他在这条巷子换上了干净的手套、并把血手套藏匿在身上。等到逃出生天之际,再将血手套在这座城市随机丢弃,或者直接投掷进某个焚化炉烧得灰飞烟灭。
但江建军很自信,他笃定一切行为的背后必会留下痕迹。就比如凶手摘换手套的行为,肯定会有血迹以飞溅的形态落地。只可惜案发迄今已经近24个小时,这种微量血液在白天会渗透进融化的部分冰层流失扩散。就算是天亮前提取路面的冰层样本去送检,恐怕也很难还原血迹形成的原始形态。
江建军穿行过这道西门,他剩下的任务只有沿着巷子一路向西走到四通八达的街口。这条巷子并不划归为二期福利房的地基,两侧低矮的小平房听说是80年代某部位搞科研搭建的。只不过政府在科研任务结束后一直没想到更合理的用途开发,索性弃置至今。
从东向西有一排电线杆,贴着密密麻麻的纸页。江建军照着手电筒一路看过去,都是些a级通缉令。在他的印象中,公安机关破获的线索里60都是靠群众的举报。
80年代悬赏通缉制度建立的那年,二十岁出头的江建军刚参加工作不久。起初他为了多找点线索,寒冬烈日没少往群众里扎堆讲觉悟、讲治安、讲党性,就差搞出个给“治安积极分子”扎上大红花四处巡游宣讲。但他慢慢发现,人们的心态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悬赏通缉令签发之后,人民群众的热情和力量超越了他的想象,破案率直线飙升。
正当江建军一张张端详着那些a级恶性案件的通缉令时,他的目光突然停下了。就在从大街口向东数第七个电线杆的通缉令上,他突然发现了一抹浅淡的红褐色痕迹。江建军快步向西一张张望去,接下来的电线杆都残留着疑似血液的痕迹。而血迹在电线杆上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成年人抬起手臂靠电线杆支撑的高度。
一路走到街口,城市的灯光照亮眼前的视线。江建军随即在向南的御河大街上查看,最后的血迹出现在国槐的树干上。而从这里再往西一路行进,就将是畅通无阻的长安街。
回到案发现场的502室,法医师们正准备搬运尸体回去解剖。安维东已经提取完迎客松花盆上的那两枚指纹,向江建军汇报着最新进展:“经初步勘验,这里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
江建军叮嘱着安维东,采集好西门电线杆留有血迹的通缉令和土壤样本带回去化验:“天亮前就去,不然气温回升把冰层融化了更麻烦。”
就在这时,502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愈发沉痛的哭泣声。一位悲伤欲绝的老人奋力想闯进门内,在警察们的阻挡和扶持下昏迷在门口。
江建军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呵斥着安维东:“家属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瞒住吗!”
一边是安维东委屈地解释,另一边是法医师们加快速度搬运尸体。江建军急得对那群围在晕倒老人身边的警察说:“愣着干什么?送医院啊!用专车送!”
就在大家加快速度撤离现场之后,江建军望着满地凝固的血迹出神。直到守在门口的警察轻轻地提示他:“江队”
一位7岁的小男孩正站在门口,安静地盯着地面上的尸体痕迹固定线。